第三十章 下棋问路
梧桐城中,一早起来的沈风正出门去给林荷儿买上一份整个城中都独一份的“梧桐酥”。
“梧桐酥”是一种糕点,按理来说这种以一地城池命名的糕点应该整个城中都有多处糕点铺子,可这“梧桐酥”却是不一样,整座梧桐城中只有一处糕点铺子有这“梧桐酥”,而林荷儿曾经在长安城中有幸吃过几次这“梧桐酥”,就给放在了心上。
这一早起来,沈风就独自出门去寻这“梧桐酥”,本来沈风可以吩咐小二去帮着买上一份来,可一早下楼的沈风问了问小二这卖“梧桐酥”的铺子在哪里,就独自出门了。
沈风心不在焉的在梧桐城中的街道上晃悠着,也不似是诚心出来买糕点的。
这梧桐城不同于长安城,长安城中房屋错落有致,其间又有细小河道在城中蜿蜒,梧桐城则正好相反,梧桐城地处中州中部,正是平原地带,梧桐城周围没什么水源,全靠打在城中的几口深井获取水源,房屋建设也很是随意,以城中最大的“如意阁”为中心,一圈又一圈扩散开来,街道百转千回,有时可能才过了一间房屋就要转个头,然后才能走到下一条街道上。
因为城中水源有限,所以城中的商业繁茂区域都是围绕着那几口深井而建,参差的房屋围绕着一口深井,做什么买卖的都有,有开酒楼的,有开茶铺的,还有卖酒水糕点的,一口深井周围就是一处城中繁荣的区域,沈风就是从一处深井处走向了另一处深井繁茂区。
数十口深井在梧桐城中四处分布着,又以边缘范围的井口最大,靠近内部的多是以前如意阁挖出来的井口,堪堪够周围的一众居民使用,很多都是如意阁内部为了生计所挖的井,福泽到周围的居民。
沈风此时要找到水井是在梧桐城南城的一处井口,那家贩卖“梧桐酥”的糕点铺子就在那处井口旁边。
沈风心不在焉的在梧桐城百转千回的街道上晃悠,不时四处张望一下这梧桐城中属于一方特色的景象。
梧桐城不似渭水城,平日里并没什么来往的游客,来来往往最多的客人就是江湖中人,多是来城中拜会如意阁,也是由如意阁一并接待着,所以城中倒是没有几处为了外来人修建的旅游景点,多是随处可见的生活设施。
沈风路过一处小型广场的时候,正巧有一些早上出门的老人们聚集在这个小广场附近,有人坐在树下下棋,有人在一旁看棋,还有一些人在一旁简单的做一些健身的动作,这周围也没什么摆摊的商贩,这群人就这样自发的聚集在一起,自娱自乐。
沈风一个好热闹的性格看到这种景象自然是凑了上去,人群中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正在棋盘上杀的火热,一方已经将住了另一方的军,被将军的那一方挠着脑袋,愁眉苦脸的思考着下一步棋怎么下。
沈风挤到了人群中间,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没有开口,正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沈风虽然看到那翻盘的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可还是遵守着这众所周知的约定。
可围观的人中自然有那不知道规矩的人存在,一个看上去还不大的孩子指着棋盘上的残局说道:“爷爷,往这儿下!”
那被将军的老头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这下看你还怎么将死我!”
坐在对面那个本来占据着主动优势的老头顿时坐不住了:“好啊,老杨头,你可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怎么还靠着小孩子的指点下棋,赢了也没有脸面。”
那老杨头老脸一红,然后故作镇定的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是看你家孙子机灵,让他领悟到这一步棋的精髓。”
原来这给人指点的孩子正是那将军的老头的孙子,果然是亲孙子,连这棋艺都传了下来。
那老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孙子,叹了口气,“唉,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但好在老头棋艺本就在那杨老头之上,几步棋之后彻底的将死了杨老头,杨老头哑口无言,看着残局,满脸通红。
周围的人顿时就有起哄的了,“下去吧下去吧,换人上,你天天跟老李下棋,哪一天赢过?”
杨老头羞愧难当,自然是拍着屁股走人了,沈风正好离得近,看到那老杨头刚一抬屁股,沈风就挤到了老杨头刚才的座位上,石头上还有着余温,沈风坐上去后挪了一下屁股,找到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坐姿。
“老头,咱俩下一盘?”沈风也没大没小的,直接叫了一声就开始摆棋,下的是象棋。
坐在对面的李老头看了一眼这个稍显陌生的脸庞,竟然自来熟的就开始摆棋,老李头笑了一下也开始把自己手中的棋重新摆回到棋盘上。
李老头没说什么,可周围看棋的人却是不乐意了,嚷嚷着:“哪来的臭小子,也能跟老李下棋?”、“不知道老李在这棋艺上已经渐入无敌之境了?也就只有如意阁中那几位神仙高人能在这象棋上赢了老李头,你个小毛孩子哪来的胆子?”、“小毛孩子也不害臊,我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轮到呢。”
说什么的都有,可沈风就当是没听见一样,坐的四平八稳,把棋摆好了之后就看着对面的老李头,等老李头摆好之后才说道:“老头你先来。”
沈风执的是红棋,老李头手中的是黑棋,自古就有红棋先行的道理,可沈风却是让老李头先走一步。
老李头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小子,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老李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占你一个便宜。”
炮二平五,标准的居中炮定式。
沈风手上也不慢,看着老李头放下了那只黑炮,就抬手上了马,马八进七,顶上。
两人出手皆是平常的象棋定式,也看不出什么水平,围观的众人看了这沈风下的几手棋后,也是不再喧闹,看这几手定式,这年轻人也不像是一点也不懂棋的样子。
众人沉默下来,开始看着棋盘上的角力,一招一式皆是定式的话,最后赢的一定是老李头,所以此时就看这沈风的变式是在哪一手上。
老李头下棋稳重,不像有些人在棋盘上喜欢杀伐,不断紧逼,老李头几次可以过河换棋,逼迫沈风退守,皆是没有动作,自顾自的在自家棋盘上排兵布阵,没有遗漏,直到大势一成,再开始大军压上,步步紧逼。
沈风看到老李头几次可以换棋而没有动作,就明白了这人的棋路,沈风也不犹豫,一招变式,马跳楚河,脚踩居中炮。
老李头看到沈风逼上来的这一只马,却是笑了出来,心中嘀咕道:“还是年轻,这就开始忍不住了。”
两个人几次换棋,沈风步步紧逼,却是亏了只兵,但已经过河的一只马却是让老李头也几次犯愁。
围观的众人此时也开始小声议论着,“老李这屏风马用的是越来越熟练了,那小子几次出怪招,都是让老李头有惊无险的应付了下来。”
“可不是,那小子棋力也不差,那几次怪招出的都是让人心惊胆战的!”
“这小子用的好像也是屏风马,你看在家的那只马,一直占据中间不动,只不过变招太多,让人看不明白。”
又有别的懂棋的说道:“不想,像是五八炮的变招,只不过打的有些激进。”
众人议论纷纷,对沈风的棋路也没个定话。
沈风不去理会周围的那些声音,屏风马?五八炮?沈风自然对这些棋盘上的定式手法门清,早些年跟着自己的师傅学艺,他老人家就喜欢摆弄这象棋,沈风天天跟着他老人家,自然也学会了一二,沈风至今仍记得他师傅对这象棋定式的看法:“太过迂腐!”
所以沈风对这些定式棋路了然于心却从来也不屑去用,只不过开局的手法万变不离其宗,永远都只是那几招,沈风对此也没什么花招。
不过沈风所擅长的就是开局之后的变招,往往对方觉得沈风也就是照着棋谱下着定式手的时候,沈风就会突然一个变招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往往一步棋就让对方不得不跟着变招,几次变换之间让对方失去路数,有一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思,两个人本来你一式我一式的过招,沈风突然上来一顿乱拳,对方也只好跟着耍一顿乱拳,那自然是打不过沈风这个乱拳老手了。
此时在棋盘上就已经看了出来,虽然沈风亏了一只兵,但那只过河的马配合着自己棋盘内的屏风炮,在对方棋盘内如入无人之境。
老李头此时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笑容,而是紧盯着棋盘,作为城中有数的象棋大师,老李头应付这种棋路自然也有自己的心得,只是下棋多年久不遇见这种路数,今日一遇见手生,便多费了些力气。
“得换棋!”老李头心中打定主意,手上也不闲着,一只车打掉了那过河马,然后被沈风一旁的炮给打掉,虽然亏了但是自家地盘上算是稳定了下来。
一只过河的炮,基本上就是废炮了。
沈风看到老李头不惜用大车换掉自己的过河马,眼睛一眯,“上钩了。”沈风心中嘀咕了一句,却是完全的改变了自己的棋路。
不再是定式手中有着变招,而是步步紧逼,想趁着一步棋的优势将整局的输赢给定下。
老李头自然没有料到沈风会玩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应对着沈风的一步步棋,却是越下越慢,而沈风却是越下越快,在这上面就已经看出了胜负输赢。
最终老李头还是没有应付过来沈风的步步紧逼,被将死了,尽管老李头最后拼了命的与沈风换棋,可沈风的局势依然是优势,换到最后老李头已经无棋可换了,沈风借着剩下的另一只马配合着一只过河的小兵,给老李头将死了。
老李头看着已成定居的残局,叹了口气,却是如释重负,“小子棋力惊人,老朽佩服,不知你是哪家的孩子,竟然有这般棋力?”
沈风摆了摆手,笑道:“我就是一外来的,看到你们下的有点意思一时手痒,老头你可别往心里去。”
老李头摇了摇头,“你棋力强于我,我输的不冤,在我乱了阵脚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沈风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在一旁看棋的老李头的孙子说道:“爷爷,你刚才能赢的,有一步棋你不管他的过河卒,直接将军,能把他将死的。”
老李头听了孙子的话后先是说了一句:“小果,不许乱说。”然后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棋局,发现孙子说的还真是对的,这让老李头老脸一红,也不说话。
沈风笑道:“老头,你孙子说对了,刚才有一步棋你是能赢我的,只不过后面的棋路有着十步棋以上,你约莫是看不出来了。”
老李头通红着脸,把自己的孙子拉了过来,“人老咯,输了就是输了,老朽服输,不知你来这城中所为何事,要是问路的话老朽对这城中方位还算熟悉,也可以给你指点一二。”
沈风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还有正事要办,忙问道:“老头你知不知道那卖‘梧桐酥’的铺子怎么走?我这出门来买糕点,你们这城中歪七扭八的,可是给我绕迷糊了。”
那老头一笑:“这也是我们梧桐城的特色,那‘碧梧坊’正好也离此地不远,你且向着城中高塔的方向走去,路过下一个井口的时候就能看到了,门口挂着一块红色的牌子,约有半里地左右。”
沈风听了老李头的指路之后,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城中的官府又在何处?”
老李头一愣,“你问这官府做什么?”
“官府中有着亲戚,所以来拜会一下。”
“那官府在北城,离这边可有一段距离,你得先过了那座高塔,然后向北走,那官府就在城的外围处。”
沈风点了点头,就要起身离开。
这沈风刚一动地方,就有围观的老头挤了上来,坐在沈风刚才的地方,与老李头下棋。
沈风才一下来,旁边就过来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小兄弟,你是要找那‘碧梧坊’吧,我正好要回家路过那里,我可以带你过去。”
沈风对着那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麻烦老哥了。”
那中年男子憨厚一笑,带着沈风就离开了这处小广场。
也没人理会这下赢了李老头的小子,剩下的人都争着上去再跟李老头下上一盘,不再过问这刚刚赢了李老头的沈风。
沈风也没放在心上,跟着那个中年男子一步一步的向着城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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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涉水沿,沉刀大会结束后,赵牧与普通和尚就先居住在了香山上。
江去留在沉刀大会当天晚上吃了一顿烤鱼之后,就拜谢众人,回了沧浪草庐。
临走之前江去留还借着酒气一再邀请赵牧与普通去沧浪草庐做客,赵牧与普通答应了下来,江去留才肯罢休。
江去留走后,客留门的三当家童贯也说要带着李浮笙离去,可林叔鸿一再挽留,才让这两人答应下来再住几日,结果这几日香山可是不消停,每天都能看到李浮笙追着林放怀过招。
李浮笙和林放怀在沧浪江边感悟那一十六道刀气之后,是李浮笙先醒转过来,看着身边一身鲜血的林放怀,李浮笙也是一惊,然后又看到其身上凝聚着的磅礴刀意,李浮笙心中明白这小子也是捡了福缘。
李浮笙起身拿起腰间挎着的蜉蝣,走到一旁,也不打扰正在感悟自身刀意的林放怀,自顾自的操练着刚刚领会的那九道刀法。
不一会儿林放怀也醒了过来,看到在一旁舞刀的李浮笙,林放怀自然是心中欢喜,正愁着领悟到的刀法无处施展,看到一旁的李浮笙正在练招,林放怀手中也没什么宝刀,就用手刀,斩出一道刀法,气势上虽然弱了一些,但刀意却是浓厚,这也是因为林放怀身上那还残存着的刀意的缘故。
李浮笙看到林放怀那边一道刀意涌来,自然是随手一道刀法还击过去,两个人就在沧浪江岸边开始了第一次的争斗。
结果自然是以李浮笙的胜利告终,最终林放怀被李浮笙放倒在身下,叫苦不迭。
在岸边的众人看到这两个孩子打闹却是没有阻拦,而是露出了过来人的笑容,林叔鸿更是笑道:“年轻真好。”
于是这一日之后就能看到在香山上李浮笙追着林放怀过招,每天林放怀都要被李浮笙教训一顿才算了事,只因为第一天林放怀手痒打断了李浮笙的练招。
客留门三当家童贯和涉水沿的一众人等看到这种景象自然是当做没看见一般,任由两个孩子胡闹。
第一天的时候林放怀还不服气,同样是三品境界的修为,林放怀自认没有理由输得那么惨,一定是没有刀的缘故,然后就拿着一柄香山的制式刀又跟李浮笙打在了一起,结果依然是被李浮笙教训了一顿,林放怀心中生着闷气,觉得是香山的制式刀不如李浮笙手中的蜉蝣,便跟自己的父亲讨要了一柄还算说得过去的宝刀,又去找李浮笙的麻烦,结果自然是又被李浮笙教训了一顿扔了出来。
这一天接连挑衅之后,李浮笙也不是啥好说话的脾气,就开始每天都找林放怀比试一次,说是比试练招,实则就是出气,每天都打得林放怀鼻青脸肿,然后回去疗伤,第二天继续。
可怜林放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李浮笙真的要与他练招,便卯足了力气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身所学都展示一遍,直到被李浮笙一拳撂倒,林放怀大脑还在放空的状态,就被李浮笙一顿拳打脚踢,这之后便开始每天躲着李浮笙了。
可李浮笙自然不会放过林放怀,于是每天这香山之上都能看到这一男一女满山的乱跑,一个追,一个跑。
暂时居住在香山上的赵牧和普通平日里在山间漫步的时候,看到这两个身影风里来雨里去的,也像香山门主林叔鸿一样感慨道:“年轻真好!”

